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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哲和中法设计中心签约艺术家谢鑫的作品《生产代码:PLAN-T》。

从十年前的中法艺术公园,到十年后的中法设计中心,东北人樊哲算是扎根在了佛山顺德。他把自己这十年做的事看作是一个生态搭建。现在，这个生态越来越大。“我其实是很累的,但因为有目标，累就不是问题了。他往自己黑外套的胸袋里塞了一块白手巾,保持着法式优雅。

十年前,用埃菲尔“废铁”建造中法艺术公园的人

佛山顺德北滘，广东工业设计城园区内一栋小楼的三层，2021年，樊哲把他的办公地点从广州新河浦路搬到了这里，正式挂牌中法设计中心。进门是一个小展厅,可以举办小型活动和发布会，展厅一侧陈列着中法艺术公园的旧照片。“这个公园准备搬家了,目前已经拆掉了部分雕塑。” 樊哲耸了耸肩膀说道。

▲中法设计中心2021年正式启用

▲中法设计中心内的板块介绍

他最初引起国内媒体和大众的关注，正是因为这个公园。十年前,他曾大费周折,把近两百吨“废铁”从法国运到顺德，并建了一个公园，邀请了50位中法艺术家以这些“废铁”为材料进行创作,不只雕塑,还有油画、装置等多种艺术形式，并在广州和巴黎两地举行学术讨论,在当时引起了一些轰动。

这些“废铁”并不普通。2012年,法国南部城市巴约纳旧城改造，一些老建筑被拆解和废弃，其中包括埃菲尔铁桥,这座桥是埃菲尔铁塔设计师古斯塔夫·埃菲尔的另一件作品，建于1862年。拆解的桥身将作为废铁处理，当时正在巴黎策展的樊哲闻讯，生出一个想法:何不让有着独特文化价值的古革桥再造为艺术品，并在中国建一个艺术公园展出。

▲已经报废的埃菲尔铁桥，却意外的搭起了一座艺术的桥梁

他想到了多年好友顺德商人陈先生。陈先生在顺德的地产项目东逸湾规划了好几个公园，其中有一个计划做艺术主题。经过一年多时间的奔走和筹备,到了2014年，适逢中法建交50周年,这个原本是私人发起的艺术项目得到官方认可，成为中法建交50周年的一个正式项目。

中法艺术公园建起后，一直作为开放式公园。2024年，公园所在的绿地将进行商业开发，经过协商,相关机构将提供附近一块永久性非建设用地给到中法艺术公园。

▲中法艺术公园一角

“搬过去之后将启动正式运营。”樊哲说，中法艺术公园作为一个项目，已经完成了95%，就差最后5%的收尾。这十年,他的角色日趋多元，不仅作为艺术家和策展人,也成为一名艺术产业平台运营者,待完成整体搬家之后，他说他要制定一个商业模型，把中法艺术公园真正运营起来。

当代艺术与AA制乌托邦

展厅里的沙发，造型来自樊哲的“火柴”系列作品。顺德是中国家具生产重镇，成立中法设计中心之后，他又成立了中法家居美学中心,并开设了子公司“一柴文化”，把自己的作品IP做成艺术家居。

▲樊哲成立中法家居美学中心，把法国艺术家的作品引入顺德家居企业,图为根据菲利普·贝瑞的气球系列做成的茶几。

▲根据樊哲《火柴》系列制作的沙发。

展厅角落里还有一张斑驳的旧沙发，樊哲一直舍不得扔。他说:“这张沙发在巴黎伴我度过一段努困潦倒的艺术家岁月。”他大学学的是文学,但始终放不下艺术梦。2000年,他如愿来到法国，就读于巴黎第八大学造型艺术系。2006年毕业后，曾连续两年入选法国青年艺术展，还代表法国去参加欧洲青年艺术展。

▲中法设计中心内的中法艺术公园作品图片展，樊哲坐的旧沙发曾伴随他的留法岁月。

“受到了很多关注,参加了很多展览，感觉自己是冉冉升起的一个艺术新星，但是作品卖不掉。”那段时间,樊哲尝试过开设计公司谋生，那张旧沙发是他为一家餐厅做设计时淘来的二手古董。

2008年前后,他在法国参与筹划了一系列中法文化艺术交流活动，开始把事业重心转向艺术策展。2014年，他和妻子雷思茵决定回国，在广州定居，并成立了中法当代艺术中心。

樊哲把自己这十年做的所有事情，比作一个艺术生态的搭建，并给其取名“AA制乌托邦”,中法当代艺术中心是这个乌托邦的起点,他希望搭建一个平台,签约很多艺术家，形成一个群体,有更大的力量互相协助。中法当代艺术中心成立的同年，顺德的中法艺术公园就建立起来，紧接着是在法国的塞尔维·诺德艺术庄园。

该如何做一个法国庄园主

塞尔维·诺德艺术庄园位于法国中南部一个叫尚邦的小城。这个庄园现在也是中法设计中心的法国基地。早在2014年中法艺术公园建立时,樊哲就买下了这个庄园，他最初的想法是中法双城的概念，在法国建立一个用于中法艺术交流展览的地方,但后来的进展远远超出他的预想。

当时,法国艺术圈的朋友们纷纷给他推荐地方,有的是一块空地,有的是一片林地…曾经担任过法国驻中国外交官的克洛德·马丁推荐了自己祖辈世代生活的小城尚邦，城中一所有80年历史的中学校园正在挂牌出售。

“这个地方非常合适,森林环抱,自然和人文条件都非常好。”樊哲说他看到塞尔维·诺德中学校园的第一眼就特别喜欢，但是这个地方超出了他的预算，也超出了他的预想。整个校园足足有300亩，而且是开放式，20多栋校舍分散于林间，两条市政公路从校园中穿过。

▲?诺德艺术庄园航拍图

克洛德·马丁退休后住在尚邦，他希望引进一些文化艺术项目,但是要收购诺德中学,仅仅做一个艺术公园是远远不够的。

樊哲和朋友们筹齐资金，还要拿出将校园改造成艺术庄园的运营方案。他规划了三部分,除了艺术公园区，还有艺术学校区和艺术筑园区，比如让这里成为巴黎高等学院的一个教学区，把体育场和多功能厅改造成美术馆。其中，艺术筑园区是希望邀请中法艺术家与手工艺工作坊进驻，建立一个国际手工业与设计资源整合与交流的平台。

▲?诺德艺术庄园外景

2015年诺德庄园正式启动，来自法国、西班牙、中国等地的多位建筑规划专家来考察艺术筑园区，其中就有法国著名建筑师保罗·安德鲁,他看到山腰处白色的“绘画工作室”,当场就说，“这个(工作室)我要了,我要在这里画画。”3年后，樊哲在庄园开办建筑工作坊，保罗·安德鲁成为工作坊的第一位导师。林若熹、潘奋等中国艺术家也在庄园办展，并购买了永久工作室。

▲2018年10月,诺德艺术庄园里的时尚工作坊正在为2019圣埃蒂安双年展尚邦展场进行创作,法国时装设计师卢多维克·布罗斯担任导师。

2019年，中国作为主宾国登上第11届法国圣埃蒂安国际设计双年展的舞台,首次系统地向法国乃至欧洲展示属于中国的设计语言。樊哲负责中国馆的策展，他也是圣埃蒂安国际设计双年展史上第一位中国策展人。

▲2019年第11届法国圣埃蒂安国际设计双年展上,由樊哲策展的中国馆,主题是“中庸”,首次系统地向法国乃至欧洲展示属于中国的设计语言。

1998年创办的圣埃蒂安国际设计双年展，如今几乎成为法国艺术与设计的同义词,在国际上与美国国家设计三年展、米兰设计周和伦敦设计节齐名，圣埃蒂安也因此于2010年获得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创意城市网络“设计之城”的称号。樊哲自2015年起就与圣埃蒂安设计城建立了合作。2017年，他把第10届圣埃蒂安双年展的展品引入中国多个城市巡展，并促成中国受邀成为第11届双年展的主宾国。

▲?法国圣埃蒂安设计双年展于2017年在顺德举行

小城尚邦距离圣埃蒂安不远。樊哲把诺德庄园打造成第11届双年展中国馆的分展场，他在分展场里开设武汉老字号荣宝斋艺术衍生品商店，发起周大福90周年全球高校橱窗艺术设计大赛,并与圣埃蒂安设计城合作推出中法设计奖(SFDA)。

那一年，顺德区政府去法国考察，第一站去了里昂，第二站去了圣埃蒂安，第三站专门去了一趟诺德庄园。随后,圣埃蒂安副市长也受邀带着双年展作品亮相广东工业设计产业博览会暨顺德设计周。双方政府都希望能有一个中法设计产业平台，在中国企业和法国设计师之间建立密切关系。2021年，经过两年的筹备,樊哲的公司作为圣埃蒂安市的授权企业，与顺德区经济促进局、北滘镇政府共建了中法设计产业合作(顺德)中心。

??中国设计出海计划

这十年间，樊哲做了挺多事,而且是很多艺术家无心去做的事。”我觉得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特别困难，但是都能迎刃而解。一方面是运气，另外一方面可能也跟我这个人性格有关系,特别执着,认准了一件事就会做到底。”

2018年春节,他和妻子尝试在诺德庄园举办了一场中国文化年活动，之后还举办过“大师工作坊”“艺术尚邦”“SISSl club”“FAN club”。疫情三年,庄园里没有举办活动,但是他有乐观的心态，一直在坚持。疫情之后，庄园里的第一个艺术家工作坊计划在今年9月重启，中国写实画派画家郭润文和法国造型艺术家协会主席雷米·艾融将在诺德庄园开设双大师班。

▲2018年春节,在诺德艺术庄园里举办的中国文化年。

今年春天，中法设计中心依托佛山南海区的纺织业，又建立了中法设计时尚产业创新中心，并和广东省工业设计协会一起推出中法设计奖(SFDA)“名优产品出海计划”，希望选出1000件好的设计产品，把它们带到法国去，并在诺德庄园里建一个“中国设计出海展示中心”。

▲中法设计时尚产业创新中心开启暨中法设计奖（SFDA）“设计出海”发布会

“疫情之后,很多项目重新启动,头绪挺多,并不容易，我们都已经把它们排上日程了,但是要一件一件地做。” 樊哲说道。

Q& A

GATEWAY: 如何看待法国庄园主这个身份?

樊哲:土地和建筑比人的存世时间长很多,塞尔维·诺德艺术庄园有很多老建筑,它又是一个学校,我们只是一段时间内的拥有者,更贴切地说,我们是一段时间内的建设者和参与者。成为诺德艺术庄园主之后,我更要去思考:在尊重它的历史、人文和自然等条件下,在这段时间内,我们该如何面对这块土地，我们应该做什么。

▲2015年4月，塞尔维·诺德艺术庄园经过改造后启动。原址是一所始建于1938年的中学,曾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员学校之一。

GATEWAY:从中法当代艺术中心到中法设计中心，你对自己的定位改变了吗?

樊哲:我自己最认可,或者说最期望成为的,是艺术家,其次是策展人。也许大家会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有点杂，其实这也是当代艺术的一个特点。

当代艺术家的创作,首先来源于他对当下社会以及他经历的一些事情的困惑和思考。思考产生创作冲动，之后去寻找一种载体,油画、雕塑、影像、装置,还是其他,没有限制。德国当代艺术家约瑟夫·博伊斯提出“社会雕塑”概念,也就是通过某种艺术实践来改变人们的思维。

▲ 樊哲2020年举办「火柴人生」摄影雕塑展

我觉得我现在做的事情和“社会雕塑”有点类似,都是在实践我的想法。我在法国也经历过一段穷困潦倒的日子,那段时间我很困惑: 做艺术难道一定要经历这样的体验过程吗?为什么创作的愉悦感在疲于奔命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所以我就开始思考,艺术家有没有其他一种活法?我觉得应该建立一种生态，这个生态不仅可以帮助自己也可以帮助很多艺术家。

▲2014年,樊哲用集装箱把200吨埃菲尔“废铁”从法国运到顺德,并用这个集装箱创作了作品《改革开放》,成为中法艺术公园内的一件雕塑。

这十年间,我做了很多事情,其实也是在做一系列艺术实践,好像东一块西一块的,但每块之间是有相互连接的,它们是一个共生体系。

GATEWAY: 为什么取名“AA制乌托邦”?

樊哲:真正的艺术创作,失败的几率非常大。艺术家需要面对失败，并有能力去面对失败。我做艺术庄园,做艺术学院,做设计中心……都有可能面临失败。但是我这个人心大，野心也大,不痛不痒的东西对我来讲没有味道。

我想建立的生态，里面有大循环和小循环，我给它起名“AA制乌托邦”。乌托邦是一个理想国的概念,好像永远也达不到，但是我们一直朝这个方向走。你想，用AA制的方式把大家的力量凑在一起，是不是比个体离乌托邦更近一些?

GATEWAY:往返中法之间最频繁的是什么时候?

樊哲:2000年我去法国留学,从上海出发去的巴黎,留学期间认识了我的妻子,她是广州人。记得南航是2004年开通广州一巴黎直飞航线,当年我跟着她来广州见家长就是搭乘南航,不用转去香港,旅途方便很多。

2008年，我开始做中法文化交流项目和展览，往返中法之间的次数越来越多。2013-2014年,为了筹备顺德中法艺术公园，我频繁地往返于广州和巴黎。

GATEWAY: 你是东北人,扎根广州和顺德十年,怎么看这两个地方?

樊哲:2010年之后,我打算回国发展,当时也在犹豫，北上广深到底选哪个地方呢?

开始是因为妻子的缘故，我把家从巴黎搬到了广州，但是住了一段时间，越来越喜欢这里了。广州是有千年历史的通商口岸,商业环境非常好,对外来者也很包容。

现在回过头看,我10年前就选择来到广州，我们的设计产业中心能够落地顺德、南海这样的地方,我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广东有雄厚的实业基础和积累,有很好的产业工人,有开明的政府和营商环境，比如顺德已经是家具制造业的世界工厂，现在正需要用艺术、设计这些文化因子来讲好故事、提升附加值。所以当下就成为一个好的时机。